参与简单、奖品丰厚是人们对电视互动游戏最直观的感觉。不过，参与其中的众多电视观众也许并未意识到，在这些精彩节目的背后却有着众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各种不规范的违规操作成为了支撑一个年收入数以亿计的产业的基础

　　5月28上午10点，北京市通州区某饭店内，来京打工的厨师牛巍松和几位同事正紧张地拨打着手机，双眼则死死地盯着大堂内的电视屏幕。

　　“‘列举3个太阳系的行星’，这题目太简单了。打电话的那白痴居然会答‘月球’。” 牛巍松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大笑。

　　他们参加的是某省卫视的互动问答节目。主持人在节目中承诺，电话接通并答对问题的人将获得一台价值两千多元的诺基亚N72手机。

　　高额的奖品刺激着牛巍松和他的同事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我们几个用的手机都是黑白屏的，一直想换一个彩屏手机。前两天看了这个节目，觉得参与挺简单，所以就合计着大家一起碰碰运气，谁能中奖就请大家吃饭，可是我们已经接连打了一个星期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打通呢。”牛巍松叹道。

　　令记者感到惊讶的是，虽然牛巍松和他的同事都举着电话，但是屏幕上的主持人依然不停地暗示“怎么还没有观众打进来”，直到3分钟后，一位来自太原的用户成为了幸运儿，他准确地回答出了答案赢走了大奖，也引发了牛巍松和他同事的一声长长的叹气。

　　而在这个长达半小时的节目中，牛巍松和他的同事虽然清楚的知道每一个答案，却始终无法打通电话，眼看着一个个大奖与自己擦肩而过。

　　而在旁边，牛巍松的一个同事则已经愤愤不平。

　　“每次打进去以后，那边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是一长篇对游戏规则的说明，接着是告诉用户参与号码，这些说完就过了三四分钟了。进入正题之后，电话里会告诉你正在连接现场，同时会有几个笑话给你听。这电话一分钟就是两块，打一次少说也得20多块钱。” 牛巍松的这位同事对高额的话费已经开始有点心疼。

　　记者调查发现，时下各种各样的“电视互动游戏”已经部分取代了曾经风靡一时的电视购物广告，开始活跃地出现在各个地方电视台上，由于参与简单、奖品丰厚，该节目十分火爆，成为了很多电视台的“摇钱树”。

　　不过，一位刚刚选择从“电视互动游戏”行业退出的翟先生却向记者透露，在这个朝阳产业的背后却存在着各种不规范的行为。

　　阳光下的暗角

　　“我还是喜欢阳光一点的事业，这个行业不太适合我。”身为高级软件工程师，在电视互动游戏行业浸淫了将近两年的翟先生在几天前终于递交了辞职信，在记者面前的他一脸轻松。

　　据翟先生透露，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游戏节目提供商，目前盈利状况相当不错，员工的待遇也很高，但朋友的劝告和良心的不安最终促使了他的离职。

　　“现在做电视互动游戏的这批人基本都是当年SP转型过来的，所以这个行业从诞生之日起，急功近利，甚至骗钱的想法就是很多人的主导思想。像牛先生参加的互动问答节目很可能根本就是事先录播的，所以牛先生他们得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在业内早已经不是秘密。”翟先生表示。

　　为了验证翟先生的话，《财经时报》记者打通了该节目的客服热线并提出该节目是否为直播的问题时，对方的回答却是闪烁其词。

　　“节目是否是直播我不清楚，但只要你回答对了问题，我们一定会送出礼品的。”客服小姐对记者保证道。

　　“关键的问题就是打进来的电话都是他们的托，作为普通消费者你根本不可能打进电话。这其实就是骗人。”翟先生说。

　　“这样的行为涉嫌欺诈，只要寻找到足够的证据，消费者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诉。”知名律师胡钢告诉记者。

　　灰色产业链

　　既然有着如此巨大的法律风险，为何此类节目仍能在各地电视台纷纷上马，并呈现一片星火燎原之势呢？随着《财经时报》记者调查的深入，一条电视互动游戏的产业链渐渐浮出了水面。

　　电视互动游戏的大规模兴起还要从一条禁令说起。

　　2006年7月31日，中国工商总局和广电总局联合宣布，从当年8月1日开始，所有广播电视机构暂停播出药品、医疗器械、丰胸、减肥、增高等5类电视购物广告。对于地方电视台而言，这一禁令无疑扼杀了他们一条重要的生财之道。

　　“此前我们和电视台谈合作都是低声下气的，但在这一禁令生效后，我们几乎是一谈一个准。” 翟先生回忆道。

　　由于5类主流的电视购物广告被禁播，一些电视台被迫改播消费电子产品和厨具等广告，而更多的电视台更是陷入了僧多粥少的困境，空出了大量的广告时段。它们亟需寻找到一条新的盈利渠道。

　　与此同时，处于产业链中另一个环节的SP公司，日子也正过得艰难。中国移动的严厉新规接二连三地出台，不少SP在哀叹“严冬”到来的同时，不得不另寻发展空间。

　　电视互动游戏作为依托传统行业的增值业务，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符合电视台、游戏开发者、SP等多方的需求，合作可谓一拍即合。

　　记者从上海一家名为乐纷的游戏节目提供商处得到的数据显示，从禁令生效的2006年8月份到11月短短4个月内，其用户数量从40000多人陡然上升到了80000人以上，大大超出了此前的用户增长速度。

　　《财经时报》从相关人士处获悉，目前一些较大的电视台对此类节目采用的还是传统的出售广告时段的方法，并不介入具体的操作。但是一些地市电视台却和SP、游戏节目提供商沆瀣一气，加入了共同瓜分利益蛋糕的行列。

　　通过不同的渠道，记者获得了两份游戏节目提供商与电视台的合同范本。

　　记者发现，这两份合同范本中游戏节目提供商与电视台都采用分成的模式，只是分成比例略有不同，一份为4∶6，另一份则为5∶5.此外，电信运营商们也在其中分得了一杯羹。记者根据合同计算出，电信运营商的分成比例约占总收入的12％-20％。

　　而这两份合同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几乎没有谈及奖品的发放问题，在这场利益的狂欢中，这个问题似乎显得无足轻重。

　　从游戏节目提供商提供的一份案例中，记者看见了以下这些数字：一座覆盖人口 450 万人的地级电视台一次节目的参与人数大约在1800人左右。以每天播放90分钟节目，平均每人花费9元计算，其每期节目收入约为16200元。其中奖品成本约占总收入的10％也就是1620元。

　　而记者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一个节目，却发现在短短15分钟内，游戏中就已经有不同的玩家分别获得了4台手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如果奖品属实，那电视台还不赔死。”翟先生表示，有良心的游戏提供商会适当发放一些小奖品，但是据我所知部分提供商的奖品预算甚至为零。

　　监管遇难题

　　失实的电视互动游戏已经引发了许多消费者的怒火。

　　在“3·15投诉论坛”上，许多网民痛斥电视互动游戏节目为诈骗节目。甚至在各大网站的博客上，记者也看见不少人将自己的上当经历公诸于众，一些回复中甚至充斥着漫骂之词。

　　而相关政府部门其实也早已开始了对该行业的监管，不过在监管的方向上却遇到了难题，南方讯典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成立于2002年7月的南方讯典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游戏节目提供商，该公司现已改名为上海广典互动传媒有限公司，但其官方网站上依然沿用着“南方讯典”的logo.记者从信息产业部得到的资料显示，该公司曾因违约行为先后被中国网通处理多达4次。天津、河北等地运营商也因曾因其存在种种不规范行为对其进行了处罚甚至解除了业务合作。

　　而在《信息产业部关于电信服务质量的通告（2007年第1号）》内，“2006年第四季度用户申诉主要涉及的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者名单”中，该公司亦是榜上有名。

　　2006年12月28日，山西省通信管理局也行文对该公司出品的电视互动游戏《唐伯虎点秋香》进行了处理，文中称该节目“在业务宣传上严重侵犯了用户的知情权，业务名称与用户参与互动业务内容名不符实，容易引起用户误解，诱导用户消费”，要求“南方讯典”对业务宣传及流程做出整改报告。

　　但是，该公司在屡屡受到处理的同时，却越战越勇，还在不断地推出各种新游戏。据业内人士透露，近期其收入光互动短信部分就数以千万计。

　　“目前对于这个行业，各监管机构关注的往往是游戏节目一些不规范的细节，而对于一些游戏中赤裸裸的欺诈行为却没能进行有效地控制。”翟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

　　为了规避相关的监管和观众的抵触，游戏节目提供商自有高招应对。

　　《财经时报》从相关渠道获悉，不少游戏节目提供商已经大幅度加快了游戏更新换代的速度，许多游戏的问题刚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这款游戏就已经被淘汰，给监管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有业内人士指出，如果要对这一领域做出规范，实现互动游戏的真实性和合理性，其难度将要远大于对普通广告的监管。因为它将涉及电视、电信和工商三个部门。而要对运营方奖品设置的真实性、获奖人员的非关联性和奖品的发送是否能够落实等繁杂的细节问题进行监管，难度也相当之大。

　　律师吴炯认为，公证机关的监督或许能成为解决这些问题的途径之一。据记者了解，目前“南方讯典”的电视互动游戏中抽选中奖号码的环节已经由北京东城区公证处公证，但吴炯认为这还远远不够。

　　“只有对这些节目进行全程的公证才可以杜绝欺诈现象的发生，‘南方讯典’的做法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还远远不够。”吴炯说道。

　　专家认为，从世界各国的经验来看，电视互动游戏作为一个新生的“朝阳产业”，拥有十分光明的前景。但是如果该行业不能尽快实现规范化和透明化，还按照SP的老思路来经营，那么整个行业的快速衰败或许就近在眼前了。

　　某电视互动游戏项目合作协议（摘录）

　　分成比例：两方将本项目的短信总收益按照以下比例分配：4：6即甲方（游戏内容提供商即SP）为40％，乙方（电视台）为60％。声讯电话收益按照以下比例分配：4：6即甲方为40％，乙方为60％。

　　电视互动节目项目短信总收益＝（当月下行×（（1－坏帐（8％）－运营费（移动15％/联通27％/电信30％）－运营税（5.5％））－不均衡费）

　　其中：不均衡费＝（当月上行条数－当月下行条数）×运营费（移动0.08元/条，联通0.05元/条）

　　声讯电话收入组成：

　　固话声讯实际收入= 有效话费*回收率-电信代收手续费20％（各地以当地实际情况为准）-营业税附加5.5％。

　　移动声讯实际收入= 有效话费*回收率-移动代收手续费15％-营业税附加5.5％。

　　联通移动声讯实际收入= 有效话费-包坏帐8％-联通代收手续费30％-营业税附加5.5％。

《财经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