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班加罗尔，雨季提前到了几天。狂风中，信息系统技术公司(Infosys)的旗子飘在高尔夫球场练习轻击区的上空。从南丹•尼勒卡尼(Nandan Nilekani)的私人餐厅向外望去，这家印度主要IT公司与其说是推动全球经济变化的发动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拥有丰厚捐赠基金、具有中等规模的大学。

“伟大的阐释者”尼勒卡尼微染小恙，正在康复之中。尼勒卡尼眼睛有点红，看上去好像花了太多的时间发送电子邮件。“伟大的阐释者”是《纽约时报》专栏作家、《世界是平的：21世纪简史》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送给尼勒卡尼的称号。我和尼勒卡尼本可在餐厅用餐，却选了单调的高管贵宾厅，里面摆了一张可坐12个人的餐桌。

其余10个位置没人坐，我们在桌子一角坐下时，感到室内缺点生气。不过这样正好，我只有一个小时采访尼勒卡尼。过去一年全球趋平进程如何，我很想听到“崛起印度”一位巨人的亲口讲述。尼勒卡尼是信息系统技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时至本月，该公司成立已满25年；目前市值达200亿美元。

体现新印度的观念

50岁的尼勒卡尼体现了人们对新印度的观念。这已不是那个有2.6亿人处于贫困线下、等级制度森严、营养不良率比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还要高的旧印度，而是有着呼叫中心、购物商场和科学城的印度。它注定会成为全球公认的后勤基地和第三大经济体，它是那个会拿走你工作的国家。

尼勒卡尼表示：“（弗里德曼）把他书中的观点归功于我，真是太慷慨了。” 尼勒卡尼今年获 “印度公民荣誉奖”(Padma Bhushan)，这是印度授予公民的最高荣誉之一。弗里德曼是这样描述尼勒卡尼的：这位首席执行官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说：“汤姆，我得告诉你，全球经济竞技场正在变得公平。你们美国人可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尼勒卡尼吃了点少油腻的泥炉鸡。不知什么缘故，给我上的却是没点的羊倌肉饼。“变平论者” 弗里德曼赞美全球资本，引来强烈批评。对此，尼勒卡尼似乎并不在意。“他是个创意企业家，”尼勒卡尼说道，“在商界，企业家指的是那种有最好的创意，能够迅速采取行动把产品推向市场的家伙。而他就是知识界的这种人。”

听尼勒卡尼解释外包前景也许能激发智力，但希望有工作安全感和稳定月薪的弱者会对此深感不安。印度软件游说团体——印度国家软件和服务公司协会(Nasscom)认为，全球外包如今仍是一个幼稚产业，90%以上的潜在市场还没有开发。

一切都可以外包

“一切可以通过电线传送的东西都可以外包，在全球各地，任何可替代的东西，任何可交易的服务，都可以争夺。”尼勒卡尼说道。“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0%是服务，其中许多是可以交易的。潜能是无限的。每个人都必须重组，加入这个游戏，因为价格传染已经开始。如果一个行业里有一家公司这么做，而其它公司不这么做，那那家公司就会变得更有竞争力。”

尼勒卡尼表示，当一家公司通过向印度外包“刺穿”了行业的“保护伞”，那就是向这个行业其它所有人发出强烈的重组暗示，引发连锁反应，只有在所有的企业都“完全全球化”、供应链断裂、在全球范围内寻求人力资本时，这种反应才会停止。“那就是我们想要达到的涅?境界。”他说。“那是一股无情的潮流。”

的确，印度IT软件和呼叫中心业务不断飙升，信息系统技术公司在其中所占的比例约为10%。信息系统技术公司用了23年的时间，才使销售额达到10亿美元，然后只用了23个月，就使销售额超过20亿美元。去年，印度IT出口额上升33%。

印度企业家的民主化

许多印度离岸外包革命先锋的企业家，都是7所印度理工学院(Indian Institutes of Technology)的毕业生。尼勒卡尼也一样，他1978年毕业于孟买的印度理工学院。当时，许多人离开印度去了硅谷(Silicon Valley)，但尼勒卡尼加入了本地的一家IT企业——帕特尼公司(Patni)。不久之后，他找到印度IT业之父纳拉亚纳•穆尔蒂(Narayana Murthy)，与穆尔蒂及其它5个人联合创建了信息系统技术公司。

他表示：“我们推进了印度企业家的民主化。”20世纪80年代初，主宰印度商界的是公有制企业、垄断着少量行业许可证的名门望族旗下的商行、以及零星的跨国公司。“纯粹出于对科技的共同热爱，几个人就联合在一起，这种想法真是很不寻常。”

他们选择了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1991年，外资企业开始将印度视为一个软件业务基地，经济自由化开始为外国投资者进入印度打开大门，政府也出台了鼓励IT出口的政策。1993年上市的信息系统技术公司，迅速成为印度崛起的一个代表，一个外国来访领袖必然走访之地。

尼勒卡尼享有苦行僧的声誉，有在信息系统技术公司持有的4.1%家庭股份（价值约8亿美元）作后盾，他迅速投身慈善事业。像比尔•盖茨(Bill Gates)一样，他的处境也很奇特：一边在捐钱，一边还在赚钱。他说：“市场经济是唯一的出路，但想为社会所接受，赚了钱的人必须把钱回馈给社会。”

尼勒卡尼一边在什锦生鲜蔬菜（有洋葱、胡萝卜、番茄和黄瓜片）中挑了点东西吃，一边阐明，印度的商业成功是对几个世纪来遭受经济剥削的补偿。他说：“印度和中国能并驾齐驱，是我们在服务领域取得成功的结果。”如果说印度在经合组织(OECD)经济体中造成了就业的不安全感，他显然觉得这无需道歉。

印度人和中国人对西方的挑战

“我并不认为，高质量的生活是一项理所应当的权利，”他边说边用勺子吃着难看的印度豆腐；而我面前的则是块面目可憎的巧克力蛋糕。“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每个人都驾驶着多功能运动型汽车(SUV)。必须要有付出。这仅仅是变得更有竞争力。如果印度人和中国人能每周工作80至100小时，而且是全球可替代劳动力市场的一部分，那就会对西方国家的生活质量产生影响。”

“我认为，潮流已经变了，”他继续说道。“200年前，印度和中国占全球GDP的一半，但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两国都退出了竞争。中国开始闭关锁国，印度则建立了王朝。下个世纪是弥补一下的机会：变平的世界造成了局势的独特融合，这将对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

印度面临的挑战

中国和其它竞相发展IT行业的国家，对印度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他表示：“从战略角度来看，印度遇到了1200年来最好的机遇，但我们还是有可能让它溜掉。”

印度IT之都班加罗尔就是一个佐证。它曾经是一个宜居的花园城市，生活在那儿的人大多是退休军官，如今，它已变成了一个无序发展、功能完全紊乱的大都会，道路总是拥堵不堪。

尼勒卡尼曾担任过班加罗尔行动小组(Bangalore Action Task Force)的主席。这是一个民间行动组织，现已解散。尼勒卡尼投入了大量时间与州政府抗争，因为它们把城市拥堵归咎于IT企业。印度领军企业意识到，印度政客在“坏事”上有着近乎超自然的能力。为了生存，这些企业只好自己建造基础设施。

他表示，西方的城市化用了100年的时间，而且是出现在那些人口少、特权有限的国家。在印度这个全球最大的民主国家，同样的进程正以互联网的速度进行。“城市化正以城市规划者无法赶上的速度发展，”他表示，“每年1%的人口流动就是1000万。”

过去25年，尼勒卡尼与合作伙伴创建的信息系统技术公司，在象征意义方面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公司的规模和季度利润。然而，该公司如今每年收到140万份工作申请这一事实，一方面表明公司受到高度重视，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印度青年才俊工作机会不足。

令人担忧的是，要建设一个经济超级大国，印度IT产业只是一个狭窄的基础。印度农业陷入危机，除了少数几家优秀企业外，制造业仍远不具备国际竞争力。如果说印度现在面对几个世纪来最好的机会，有望在世界舞台上找回自己的合理位置，那在不小的程度上，要归功于具有巨大创意的尼勒卡尼。尼勒卡尼的时代已经到来。

尼勒卡尼两位助理带着伞和写字板，徘徊在门口，表明我们约定的一个小时早过了。那两位助理准备把我送回到班加罗尔恼人的交通之中。尼勒卡尼与我道别后，果断地走向附近的一间办公室，大概是要去谋划一番，瓦解你身边某条效率奇低的供应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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